少閒第七十六
公曰:「今日少閒,我請言情於子。」子愀焉變色,遷席而辭曰:「君不可以言情於臣,臣請言情於君,君則不可。」
公曰:「師之而不言情焉?其私不同。」子曰:「否,臣事君而不言情於君則不臣,君而不言情於臣則不君。有臣而不臣猶可,有君而不君,民無所錯手足。」
公曰:「君度其上下咸通之,權其輕重居之;準民之色,目既見之;鼓民之聲,耳既聞之;動民之德,心既和之;通民之欲,兼而壹之;愛民親賢而教不能,民庶說乎?」
子曰:「說則說矣,可以為家,不可以為國。」公曰:「可以為家,胡為不可以為國?國之民、家之民也。」
子曰:「國之民誠家之民也;然其名異,不可同也。同名同食曰同等。唯不同等,民以知極。故天子昭有神於天地之間,以示威於天下也;諸侯修禮於封內,以事天子;大夫修官守職,以事其君;士修四衛,執技論力,以聽乎大夫;庶人仰視天文,俯視地理,力時使,以聽乎父母。此唯不同等,民以可治也。」
公曰:「善哉!上與下不同乎?」子曰:「將以時同、時不同;上謂之閑,下謂之多疾。君時同於民,布政也;民時同於君,服聽也;上下相報,而終於施。大猶已成,發其小者;遠猶已成,發其近者;將行重器,先其輕者。先清而後濁者,天地也。天政曰正,地政曰生,人政曰辨。苟本正則華英必得其節以秀孚矣,此官民之道也。」
公曰:「善哉!請少復進焉。」子曰:「昔堯取人以狀,舜取人以色,禹取人以言,湯取人以聲,文王取人以度,此四代五王之取人以治天下如此」。
公曰:「嘻!善之不同也。」子曰:「何謂其不同也?」公曰:「同乎?」子曰:「同。」公曰:「人狀可知乎?」子曰:「不可知也。」
公曰:「五王取人,各有以舉之,胡為人之不可知也?」子曰:「五王取人,比而視,相而望。五王取人各以己焉,是以同狀。」
公曰:「以子相人何如?」子曰:「否,丘則不能五王取人。丘也傳聞之以委於君,丘則否能,亦又不能。」
公曰:「我聞子之言始蒙矣。」子曰:「由君居之,成於純,胡為其蒙也?雖古之治天下者,豈生於異州哉?」
昔虞舜以天德嗣堯,布功散德制禮。朔方幽都來服;南撫交趾,出入日月,莫不率俾,西王母來獻其白琯。粒食之民昭然明視,民明教,通于四海,海外肅慎北發渠搜氐羌來服。
舜崩,有禹代興,禹卒受命,乃遷邑姚姓于陳。作物配天,修使來力。民明教,通于四海,海之外,肅慎、北發、渠搜、氐、羌來服。
禹崩,十有七世,乃有末孫桀即位。桀不率先王之明德,乃荒耽于酒,淫泆于樂,德昏政亂,作宮室高臺汙池,土察,以民為虐,粒食之民惛焉幾亡。
乃有商履代興。商履循禮法,以觀天子,天子不說,則嫌於死。成湯卒受天命,不忍天下粒食之民刈戮,不得以疾死,故乃放移夏桀,散亡其佐。乃遷姒姓于杞。發厥明德,順民天心嗇地,作物配天,制典慈民。咸合諸侯,作八政,命於總章。服禹功以脩舜緒,為副于天。粒食之民昭然明視,民明教,通于四海,海之外肅慎、北發、渠搜、氐、羌來服。
成湯卒崩,殷德小破,二十有二世,乃有武丁即位。開先祖之府,取其明法,以為君臣上下之節,殷民更服,近者說,遠者至,粒食之民昭然明視。
武丁卒崩,殷德大破,九世,乃有末孫紂即位。紂不率先王之明德,乃上祖夏桀行,荒耽於酒,淫泆於樂,德昏政亂,作宮室高臺汙池,土察,以為民虐,粒食之民忽然幾亡。
乃有周昌霸,諸侯佐之。紂不說諸侯之聽於周昌,乃退伐崇許魏,以客事天子。文王卒受天命,作物配天,制無用,行三明,親親尚賢。民明教,通于四海,海之外肅慎、北發、渠搜、氐、羌來服。
君其志焉,或徯將至也。」
公曰:「大哉,子之教我政也;列五王之德,煩煩如繁諸乎!」
子曰:「君無譽臣,臣之言未盡,請盡臣之言,君如財之。」曰:「於此有功匠焉、有利器焉、有措扶焉,以時令其藏必周密。發如用之,可以知古,可以察今;可以事親,可以事君;可用于生,又用之死。吉凶並興,禍福相生,卒反生福,大德配天。」
公愀然其色曰:「難立哉!」子曰:「臣願君之立知如以觀聞也;時天之氣,用地之財,以生殺於民,民之死不可以教。」
公曰:「我行之,其可乎?」子曰:「唯此在君。君曰足,臣恐其不足;君曰不足,臣則曰足。舉其前必舉其後,舉其左必舉其右。君既教矣,安能無善。」
公吁焉其色曰:「大哉,子之教我制也。政之豐也,如木之成也。」
子曰:「君知未成,言未盡也。凡草木根鞁傷則枝葉必偏枯,偏枯是為不實。穀亦如之,上失政、大及小人畜穀。」
公曰:「所謂失政者,若夏商之謂乎?」子曰:「否,若夏商者,天奪之魄,不生德焉。」
公曰:「然則何以謂失政?」子曰:「所謂失政者:疆蔞未虧,人民未變,鬼神未亡,水土未絪;糟者猶糟,實者猶實,玉者猶玉,血者猶血,酒者猶酒。優以繼愖,政出自家門,此之謂失政也。非天是反,人自反。臣故曰君無言情於臣,君無假人器,君無假人名。」公曰:「善哉!」